立秋
“露蝉声渐咽，秋日景初微。”
雁来月，白藏至。
窝在沙发上的少女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忽闻一声清脆的门铃响，顿时绽放一个笑意，赤着脚兴冲冲地奔向门口。
警犬扬起耳朵好奇地张望着。
“谢谢啦！”告别外卖员，陈蕊拎着袋子，满心欢喜地坐回沙发上。
拆开纸吸管的包装袋，戳破盖子深深吸一口，
好耶，立秋的第一杯奶茶，get！
“什么声音？.....哦，原来是你点外卖啊。”路铭嘉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见小姑娘怀里揣着杯奶茶，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好一副自在惬意的悠哉样。
“嗯哼，一点点的四季奶青，超级好喝！”陈蕊朝他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奶茶。
“嘁……少喝点吧，小心发胖。”见小姑娘这般显摆，路铭嘉忍不住损她几句，果不其然成功收获对方白眼一个。
“说什么呢！我每天可是都有坚持锻炼的，偶尔买杯奶茶犒劳一下自己而已。”杯子被捏出几条褶皱，陈蕊笑意盎然。
“每天坚持锻炼不应该是一个警校学生的基本素养吗，还用得着奶茶犒劳？”年轻人倚在墙上，双臂交叉，“想当年，你学长我可是无怨无悔地在操场上挥洒汗水呢！”
啊确实。嚼着柔软的椰果，陈蕊恍然想起自己曾在人民公安大学优秀毕业生表彰墙上发现的那张熟悉面孔。那时候的路铭嘉满脸稚嫩青涩，双眸干净无邪，笑容灿烂明媚，一看就是任谁都会喜欢的有为青年形象。
可比现在这牛逼哄哄的憨批强多了。
“切，今天是立秋，我是为了仪式感才买的奶茶，仪式感懂吗？”小姑娘气鼓鼓，不服气地回怼。
年轻人耸耸肩，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我又不喝奶茶，你说啥就是啥吧。”
“你！.....哼，真是没情调。”嫌弃地丢给路铭嘉一个白眼后陈蕊迅速收回目光，不再搭理这个“没情调的男人”，自顾自看地起手机还同时深深吸了一大口奶茶以消气。
见少女这般不理不睬，路铭嘉自知已经成功切断了两人的聊天进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默默走回了房间。
真是，上大学了也没见她脾气改了多少。
想当年为小姑娘高考捏着一把汗，生怕她心态不稳发挥失常考进大专暗无天日，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捧着鲜红的人民公安大学录取通知书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支队朝两人嘚瑟，得意洋洋道自己以后就跟你们一样都是警察啦，让老父亲秦驰欣喜得当晚就请了陈蕊一顿自助大餐。
开学时送小姑娘去机场，望着陈蕊拖着行李箱雀跃离开的背影，再看看秦驰感慨万千的柔和神情，站在一旁的路铭嘉好像也理解了“自家有女初长成”的别样成就感。
不过，还以为她进了警校就能脱胎换骨，没想到，这家伙进去什么样回来什么样，除了晒黑了点（暑假已经白回来了），臭脾气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改好吗！
看来这届警校教官不够严格啊。
暗暗吐槽着，路铭嘉走进了房间，一抬眼便望见换上行装的秦驰正在穿袜子，顿时好奇道：“诶，哥你要出去吗？”
“嗯，队里有事，我去看看。”男人起身，正欲走出房门，却被年轻人拦住了：“您等等，我换下衣服跟您一块去。”
秦驰看了他一眼：“小事而已，你可以不用跟着。”
“没事没事，我帮您开车。”一边说着，路铭嘉已经自顾自拉开了衣柜找衬衫，秦驰见他如此，只得无奈杵在房间门口等他。
“你们要出门啊？”见两人走到鞋柜边换鞋，陈蕊从沙发里探出头问道。
“对，估计回来没时间煮饭了，晚餐你就自己解决吧。”路铭嘉抬手将车钥匙勾进掌心里，“可别再点奶茶了啊。”
“要你管！———”少女气呼呼的声音被关在了门里。
车开离小区，在浸入暮色里的马路上缓缓行驶着。开窗半面，些许凉风轻轻扑在了秦驰脸上，薄纱一般滑过肌肤。
“天凉了。”望着远处归于灰白的浓厚云团，秦驰缓缓道。
“嗯？是啊，今天立秋嘛。”路铭嘉打转方向盘，拐上立交桥，“真快啊，夏天转眼就过去了。”
“嗯……”秦驰轻应一声，闭上了双眼，静静感受溪流一般的秋风淌过自己的脸颊。
热散凉生，夏尽秋至。不知不觉，他和路铭嘉已经又一起走过了半个年头。
真的很快啊。
原来只是几份文件需要他过目签名。秦驰速速解决掉，关上门走出了副支队长办公室，一转头便看见他的小助理正刷着手机，靠在墙边等他。
“您好了？那咱们走吧。”年轻人把手机揣回兜里，笑眯眯地跟他一起走出支队。
路线却和回家的方向不一样。看着路铭嘉略过正确的支路而开进了繁华的大街，男人开口提醒道：“小路，你走错了。”
“没走错，去那家餐厅就是这条路。”年轻人肯定回答。
“？你要在外面吃，刚刚怎么不把陈蕊叫上。”老父亲不解。
“哎别管她，多大个人了，自己想吃什么点个外卖不就行了吗。”散养式教育主义者表示问题不大。
远在家里恰奶茶的少女打了个喷嚏。
“......行吧。”都随你。
车停在了一家北欧风饭馆门口。服务员引着二人前往二楼一个僻静的座位，放下两杯热水后便挂着微妙的表情退到了一边。
乌黑色橱窗配衬白色桌布，头顶灯光给桌边素色玫瑰刷上一层金膜，对面人手持菜单，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您想吃点什么？”
秦驰扫了眼菜单的背面，光是一份前餐沙拉便要五十多，更别提其它的菜品。他知道路家公子请得起这顿晚餐，只是有些诧异对方为何会突然带自己到这种地方，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准备？
“嗯……我看看......” 他大致点了几道，年轻人神色自然地一一复述给服务员，最后以一瓶无酒精起泡酒收尾。
服务员记完菜单匆匆离去，男人视线转移回对面人身上。秦驰这才注意到小家伙今天少有地换了衬衫。干净的白色衬衣被灯光照得愈发雪亮，配上脸上温和如水的笑容，让路铭嘉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青葱时期的大学生。
也难怪一进门就会有那么多的目光照向他们。或许只是照向路铭嘉罢了。
隔壁传来情侣隐隐约约的谈笑声，秦驰对这样的氛围感到莫名不适起来。他扯了扯自己的黑色衬领，佯装随意地把目光挪向玻璃窗。他们的位置选的极好，临江而立，随意往右一瞥便可观览半座津港城。此刻秋雨微醺，打湿玻璃，模糊对面起伏楼厦的迷离灯火。
路铭嘉注意到了他的低温。
“怎么啦？”他手托下巴，试图唤回秦驰的注意力，“是不喜欢这吗？还是点的菜品你不喜欢？要不我们......”
“不，不需要，没事，这里挺好的。”听出年轻人语气里的紧张，秦驰回给他一个安抚意味的摇头，“只是好奇，我们路公子怎么今天心血来潮，把我叫来这种地方吃饭......？”
别人如果这么称呼他，路铭嘉定只能从中品味出阿谀奉承与不屑，可是他却很喜欢秦驰这般调侃自己，好像那三个字，在对方那里就变成了一种特别的殊荣。
他笑，满眸璀璨：“怎么，我想请我对象共进晚餐也需要提前打报告吗？”
店里放着上个世纪的歌剧乐曲，女高音中和了路铭嘉的声线，不大不小传入秦驰耳里。男人听罢，不禁莞尔。
从7月开始，支队便在忙着响应国家号召进行反诈行动，这不最近就刚打击掉一个大型团伙。连轴转了整整一个月，他们确实是许久没有好好放松自己来享受生活了。也难怪秦驰今天会这么意外，毕竟两人的浪漫独处时刻确实寥寥可数：平时在支队要保持距离，在家里又碍于陈蕊不能做什么......到底是少见多怪啊。
细雨霏霏，依旧在窗外下着，秦驰却忽觉心神明朗，分外轻松。他勾唇，偏头看向对方：“你要是想写我也没有意见。”
“哈哈......”
二人说笑，欢声乐语不亚于邻座的旁人。直至服务员端着菜品走上前来，两人这才收敛着脸上的神情，平静地倾听对方介绍着每一道菜品的名字。
空气里充斥着清淡的花香，悠扬动人的旋律在室内飞舞。窗外薄雾萦绕高楼，月色融入云海，灯火缀满山城，煌煌如白昼。
二人相谈甚欢。
“秦驰。”用餐接近尾声，路铭嘉举起酒杯朝他弯眸，“干杯。”
此时正好播到歌剧《爱的甘醇中》的名唱段《Una furtiva lagrima》，浑厚男高音唱咏叹调，吟诵着的那句“M'ama Sì m'ama”悠悠传入秦驰的耳里。男人微笑。
“干杯。”
轻柔的脆响浮现在杯壁的触碰间。
甘甜的口感在唇齿中荡漾，路铭嘉放下玻璃杯，抬眸看了对面人一眼。室内吊灯在秦驰脸上抹上一层柔和的光影，他的嘴唇因覆上酒水而变得十分湿润，泛着动人的粉红色。路铭嘉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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