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浔.

27 Feb.

今宵


 

     “嗯?!”

 

     望着眼前平静的老妇人,两人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

 

 

 

 

 

  2月26日清晨。

  

  阴云弥散,天空铺着一片陶瓷般的冷白色。刺槐的绿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嗯.....”又一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醒过来,秦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身掀掉了身上那件并不属于自己的男士外套。

 

 

      这几天,西关所负责的辖区连续发生了四起震惊全市的精神病人碎尸案,舆论新闻传得满城风雨,扰得人心惶惶。上级为了维护全市民心的稳定,下了铁令让西关一周内必须将所有犯人绳之以法。面对外界对西关警队能力的种种质疑,秦驰再次发挥了中流砥柱的核心作用,靠着惊人的分析力与判断力使西关支队创下了一天一个罪犯的破案奇迹。

 

 

   还剩最后一个......

 

 

    他站在记事板前,抬起手指戳了戳那张现场照片。

 

  

     “早啊秦队。”明朗的声线从背后响起,男人回头,便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路铭嘉走进办公室,笑着朝他打招呼,“您要的资料我从技侦那边拿过来了——”

 

 

     “你伤口怎么样,我看看。”秦驰没接他的话,反倒走过去掀他的衬衫袖口。

 

 

    在抓捕第二起碎尸案嫌疑人B时,带队的白头少帅冲在了最前面。把人按在地上后他刚准备掏出手铐扣住这家伙,没想到对方又从腰间掏出匕首打算跟他鱼死网破。多亏年轻人反应迅速,抬手挡了一下,否则那一刀就不是伤在手臂,而是刺在心脏上了。

 

 

     现在想想秦驰心里还是不免一阵后怕,但更多的是恼怒。当天晚上小家伙一回来,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责骂,痛斥路铭嘉的莽撞,火冒三丈路铭嘉在危险中根本没想过还有一个人在担心着自己的安危。

  

       他本身就是游走生死线过来的人,深知这个职业的凶险到底是什么程度。正因为如此,他的感同身受让他无法想象对方的意外和不幸。那种厄运临头的感觉他714已经体验过一遭,如今,他和年轻人绑定在一起的心脏则更不可能再承受一次那样命运的锐痛。


  所以他气愤,他恼怒。

  

  虽说,最后还是铁着脸去宿舍送药了。

 

 

    “多亏您的药膏,好的差不多了。”年轻人笑。

 

 

    男人没理他,直到亲自确认了伤口处于良好状态,这才松懈开眉目间的凝重,佯装淡定地走回办公椅上坐下:“得了,把东西给我吧。”

 

 

     路铭嘉立刻恭恭敬敬地走过去,把资料整整齐齐码在秦驰桌上,还不忘趁机俯下身去偷吻他的侧脸:“辛苦了。”

 

 

      软软细细的触感电流般滑过肌肤,撩起表面一圈空气暖流。秦驰下意识想抬手揍他,奈何速度太慢,年轻人早就吃完豆腐乐颠颠地溜之大吉了。

 

 

     “路铭嘉!”

 


  

  

 

      会议室内,队员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最前方人儿的讲话。

 

 

      “......所以根据我的分析,凶手应该是受害人的会诊大夫。”

 

 

    旁边的胡一彪认同地点点头,丢了颗糖进嘴里:“所以呢,他人在哪?”

 

 

      秦驰瞥他一眼,冷声道:“按照监控,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海港片区。”

 

 

     “那今天的抓捕活动需要和海港那边合作吧?”有队员问。

 

 

     “没错,我已经跟海港支队说好了,他们那边会先对嫌疑人所在位置进行锁定,最后由我们前去逮捕,当然他们也会前去帮忙。”

 

 

    “那现在是不是要安排人员——”“你不许去。”

 

 

     路铭嘉兴冲冲地发言,然后便被秦副队利落地截住。“鉴于你在之前执行任务过程中的失误,因此这次出队,你不准去。其他人也得引以为戒,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遍。”

 

 

    路铭嘉的小脸立刻塌下去:“凭什么把我撂下啊。”

 

 

     “你自己反思。”秦驰看都没看他,继续自顾自地继续安排任务下去,留着路铭嘉在那边托着腮郁闷。

 

 

     不对啊,明明昨天抓嫌疑人C时他都让我去了,怎么今天又......

 

 

    想到早上偷亲的那一下,他突然就明白了。

 

 

    竟然是因为这个!

 

 

   想通的小助理立刻松了眉头,佯装委屈地开口:

 

     “喂我说秦队......执行任务中受点伤什么的很正常吧,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不就是一点小意外嘛,不需要这么耿耿于怀吧……?”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秦驰挑眉,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客气地回怼:“是吗?我倒是觉得某人需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行为规范,不然在队里可是会引起不好的影响——行了,今天的任务,你也去。”

 


    得逞的路铭嘉心满意足地笑笑,没再发话。

 

 

    而坐在一边的胡一彪及其他人员则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午15:30,海港那边发来消息,说已确定嫌疑人所在地,和西关约好晚上便开展抓捕任务。

 

 

    队里忙忙碌碌,就算是实习警员的少女也在专心致志地整理着卷宗。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你好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请问路铭嘉在哪里?”

 

 

    眼前是一位非常优雅的老妇人,姿态端庄,面带亲切的笑意,身着典雅的黑色格子长裙,手上还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盒。

 

 

     “您是....?”她愣了愣,开口问道。

 

 

    “我是他妈妈,过来看看他。”

 

 

     “哦、哦!路队他现在在副支队长办公室呢!就那间,对,就是那个,哈哈不用谢不用谢!”

 

 

 

 

 

    咚咚咚——有敲门声。

 

 

    “谁啊——诶妈?!您今天怎么来队里了?”一开门便是母亲笑意盈盈的面孔,路铭嘉惊喜不已,有些意外地问道。



    “唉呀没办法,虽然今天元宵节,但你们两个大老爷们都没回家,我只能委曲求全,自己出来给你们送汤圆咯。这不刚给你爹送完,就来找你啦。”老太太故作感伤,又顽皮地笑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保温盒。

 

 

     “啊您真是费心了.....”

 

 

     “小路,怎么一直堵在门口?”见路铭嘉一直在门口磨蹭,秦驰也起身走过去,然后便看见了站在外边的老妇人。他愣了一下,“这位是.....?”

 

 

    “秦队,这是我妈!”年轻人满脸笑意,向他介绍。

 

 

     是小路的母亲......秦驰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心里微微颤了一下。舔了下嘴唇,他开口:“还不快请人进来坐坐,堵在门口做什么。”

 

 

    “啊、说的也是!妈您快进来吧。”路铭嘉开了门,殷切地请她走进了办公室,同时还悄悄看了眼去倒水的秦驰。

 

 

 

    副支队长办公室.....老妇人坐在沙发上,简单打量了下四周,最后视线又落在了迎面走来的男人身上。

 

 

    很瘦,但是并不憔悴。剪了干净利落的寸头,倒显出几分硬汉的气魄来。目光淡淡宛如静潭,衬出男人的沉稳。他应该就是路铭嘉以前经常提起的那个副支队长,秦驰吧。

 

 

    “谢谢。”路母笑着接过了那杯水,等到秦驰同样落座后才缓缓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就是秦驰先生吧?”

 

 

     秦驰有些惊讶对方竟然记得自己,顿了顿,点点头说道:“对,是我。”

 

 

     老妇人亲切地笑了笑,继续道:“一直以来真是感谢你对铭嘉的照顾了,多亏你的培养他才能有如今这么大的进步。”

 

 

    “没有没有,小路他自己本身就很有能力。”听到夸赞秦驰偏头浅浅笑了一下,看了眼坐在路母旁边的年轻人,“我不过就是引导,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你说笑了,年轻人还是太莽撞,要是没有人带着他也很难有什么成就。”路母抿了一口水,“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对他一定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作用。”

 

 

   “是啊,秦队还救过我呢.....”打开保温盒,路铭嘉望着热乎乎的汤圆,有意无意地悄悄补充道。

 


    救过他......路母记得有这一回事,那天路铭嘉回来得非常晚,表情也和平时不一样,带着点不可言说的喜悦,却怎么也不愿说出实话。

 

 

    而秦驰也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那天惊心动魄的遭遇,以及...... 

 

 

    他的耳根有不易察觉的发热。

 

 

    身为心理学教授的路太太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一个细节。她眯了眯眼。

 

 

    “嗯冒昧的问一下.....小秦结婚了吗?”

 

 

   这个问题显然让秦驰有些意外,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如实回答道:“以前有,但是离了。”

 

 

   “这样吗,有点可惜.....” 路母点点头,看了眼身边低头安静吃汤圆的儿子,又轻轻发话,“那你现在......有找对象吗?”

 


    两人下意识对望了一眼。


 

    三成了。路母观察着他们对视的目光,在心里默默想。

 

 

    “这个......”

 

 

    见秦驰面带犹豫的神色,路母适时地扩话:“哈哈你别介意,我只是想,小秦你那么优秀,长得还很帅气,找对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帅气哪有您儿子帅气......”心脏隐隐作响,秦驰非常快速地扫了眼路铭嘉,稍稍停顿了几秒后,才慢慢开口,“不过对象.....我现在确实有。”

 

 

    他的声线很低,却似乎还隐隐暗藏着些许满足的喜悦。路母这时没有再去端详他的神色,反而扫向了自己的儿子。果不其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秦驰看,眼眸里像是含着什么沉甸甸的目光,只是察觉她的注视,又立刻错开。

 

 

   五成了。

 

 

   她配合无比地睁大了眼睛,端着水杯朝秦驰笑笑:“诶这样吗,那真是恭喜......方不方便介绍一下,我倒是挺好奇小秦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呢。”

 

 

   她看见身边的年轻人搅拌汤勺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

 

 

     “他啊......”秦驰双手相扣,指关节有些许的泛白。蜻蜓点水般悄悄望了一眼低头吃汤圆的小家伙,他斟酌着开口,“他......性格挺开朗的,能力也很优秀。虽然说各种方面可能跟我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很喜欢。”

 

 

 

    啪唧——

 

   年轻人勺子一抖,汤圆掉回了糖水里。

 


   七成。

 

 

    路母听罢莞尔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那杯热水,投出了最重磅的一个问题:

 


    “那......有打算结婚吗?”

 

 

   !

 


    “妈,其实.....”路铭嘉坐不住了,放下汤碗就想说点什么,然而老太太却笑眯眯地按住他:“我问人家小秦呢,你激动什么?”

 

 

       她能很清晰地看见自己儿子脸上那种惴惴不安的神情,一副欲言又止的着急样。眼睛扑闪着不敢看着自己,睫毛如同心弦颤个不停。

 

 

    但是不行。这个问题必须让对方答。

 

 

    虽然突兀,虽然冒犯,但很关键。

 

 

    结婚......

 

 

     秦驰垂眸,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自从和年轻人在一起,他似乎主观上便忽略掉了还有这件事情的存在。

  

    那么久以来的朝夕相伴,一起出生入死,像每对情侣都会做的那样同年轻人缠绵辗转......沉浸在这样的生活节奏里,他都忘了还有这样重要的现实大事,

  

  他都忘了,路铭嘉和他,根本不可能结婚。

 

 

     他的呼吸突然抹上一层刺痛。

 

 

      眼前的老妇人还是淡淡地弯着嘴唇,但是目光却在逐渐冷却。她看着沉默不语的秦驰,细细端详他瞳孔里那些流动而过的情绪。

 

 

    有清醒过来的悲哀,有无可奈何的低沉.......可惜了,没有奋不顾身的果敢。

 

 

   她又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年轻人,望着他同样一言不发的模样,在心里默默为他叹息。

 

 

     你看,你所喜欢的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考虑这些事情。

 

 

    到底太单纯了啊,孩子。

 

 

    “既然......”“当然打算。”

 

 

     !!

 

 

     “我是说,”秦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迎着年轻人震惊的目光缓缓开口,“如果可以,我当然打算这么做。”

 

 

    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老太太垂了垂眸。

 


    “嗯……”她发出一声不可察觉的叹息,又很快挂起了浅浅的笑容。她拍了拍抱着保温盒发愣的儿子,轻轻开口:“铭嘉,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妈,我......”明明拥有了话语权,可路铭嘉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了。他望着母亲沉沉看向自己的目光,认为不能再错过公开关系的机会,索性闭着眼开口承认,“其实......秦队说的对象,就是,就是我。”

 


     这个回答像是意料之中,却令她也有几分尘埃落定的失落。

  

     一直以来年轻人所有固执倔强的拒绝都有了答案,在这一刻缓缓落地,清晰明了。

 

 

    路母释然。

 

 

    “嗯,我知道。”

 

 

    “嗯?!”

 

 

    望着眼前平静的老妇人,两人不约而同睁大了双眼。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这般试探,这般发问。她早已知悉谜底,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这最后一刻的揭晓做铺垫。

 


    “这......”路铭嘉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之中,糖水溅在裤子上都没发觉,“妈您早就知道了?!您.....您不反对吗!”

 

 

    路母眯眸,捏了捏他的鼻尖:“傻儿子.....我很早就说过了,只要是你喜欢的,妈都支持你。”

 

 

     “更何况......我觉得秦驰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伴侣。”

 

 

    “.......!”猝不及防被点名,秦驰颤了颤,搓了半天手才喃喃开口,“谢谢您的认可……”

 

 

    听罢,路母嗔笑:“都说开了,是不是得改下称呼呀?”

 

 

    !秦驰愣了愣,少有的惊慌了一下。盯着老太太柔和的笑脸磨蹭许久,才低下眼,略带羞涩地轻轻应了句:“是......妈。”

 


    那个音节的发音极小极小,几乎软散成一团水汽,却是一个不可替代的符号,一个认同的符号。

 

 

    路铭嘉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差不多到时候了,路铭嘉送母亲离开。

     老太太朝他们笑着挥挥手,正欲下楼,又拉住年轻人,敛了敛神色,在他耳畔轻轻道:“铭嘉啊......我是同意了,不过你爸那边,就不一定了。我是不会告诉他的,但如果你真的想和秦驰在一起,那最后的开诚布公,你必须得自己去讲。”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宽容。

 

 

      路铭嘉了然,朝她点点头,笑意清澈又感激:“我明白,我会考虑的——不管怎么样,真的很感谢您!”

 

 

    老妇人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关好门,年轻人立刻把还愣在原地的恋人抱了个满怀。

 

 

     “她同意了!我真不敢相信.....”路铭嘉伏在他耳畔低低地笑,喜悦之情从眼角溢出,“秦驰,你也算半只脚踏进我家大门了啊。”

  

   “胡说什么呢……”年长者脸上氤氲一片红霞,气呼呼地去推他,“别废话了赶紧出队!”

 

 

 


     接下来的行动有惊无险的完成收尾,凶手声嘶力竭地挣扎着,崩溃中便被摁着关进了警车里。

 

 

     “辛苦了啊,秦哥。”赵馨诚倚着车门朝他笑笑,“连轴转那么多天,不容易啊。”

 

    秦驰耸耸肩,回答道:“还好,我不过负责给他们指个方向,真正冲在前面的还是兄弟们。”

 

    此刻天幕沉沉,乌黑色的云层铺天盖地,遮住了那轮本该出现的皎皎玉鉴。

 

     赵队长抬头看了看天,有些惋惜道:“唉真是遗憾,津港今年元宵赏不了月咯。”

 

    “共君千里,何患无月。”韩彬缓缓走来,看着他轻诵道。

 

    “说的也是....”男人笑,又指着车里的犯人问,“这孙子现在怎么处理?”

 

 

   “我们就——”“咳、那个馨诚哥,您看现在也不早了,能不能先把犯人就近押在你们这,我们明天再来接人....?”秦驰正欲发话,路铭嘉突然从旁边窜出来,抢先一步说道。

 

 

    “呃......”赵馨诚眨了眨眼,身旁的韩彬倒是从年轻人眼中读到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笑笑,拉拉赵馨诚的袖口,让他同意。

 

   “彬你干嘛......那行,犯人就先扣在我们这儿吧。兄弟们忙了那么多天,也是该好好休息了。”

 

     年轻人笑,朝他们恭恭敬敬地点点头:“那就有劳二位了。”

 

 


 

 

   驱车返回的路上,秦驰半开车窗,闻着空气里些许潮湿的味道,有些不解地开口:“你为什么不把犯人直接抓回去审?”

 

 

    小狼狗勾起嘴角,悠悠答:“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危险的信号。

 

 

     秦驰不说话了。

 

 

    天边,藏匿许久的圆月终于稍稍露出了一小片,朦胧的月光柔柔地泻下,与地上人间的满城灯火,遥相呼应。

 

 

 

     今宵注定难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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