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浔.

19 Dec.

和解.

   


   秦驰最近有点不高兴。



   此刻他矗立在落地窗前,蹙着眉望着玻璃窗外的世界。



   灰黑色的车流不息,银蓝高楼如巨人一般矗立在天地之间。五彩缤纷的街巷熙熙攘攘,学生们结伴而行,交警在十字路口忙碌指挥着......一只初醒的栗色麻雀从黑檐上飞下,啁啾着飞向他凝望的远处。



   忙碌热闹,却又与他无关。



   左腿因久站而有些泛酸,男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转身躺回床上。他那刚有所恢复的脑子似乎因为情绪而隐隐作痛。



    明明窗外喧嚣不已,可房间里却只有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白色的大门紧闭,而门边那双黑色皮鞋因被久久搁置而落上了一层灰。



   一个多月了,他就像被束之高阁的收藏品,关在家里,没有出门。



   简直像被软禁了一样。


   秦驰的眉头又皱了皱。



   而能让秦队长如此不悦的,也只有“软禁”他的助理了。



   “您不能出门。医生说了,您要多卧床休息,这样才能好好休养身体,更何况......我不想让你出去。”



   年轻人的理由冠冕堂皇,但秦驰只当耳边风。直到他在家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家里钥匙,只能对着紧闭的大门干瞪眼时,他才意识到路铭嘉来真的。



  除了允许家人朋友来看望他,或送陈蕊参加高考时让他陪同而去,秦驰的足迹基本只在家中的大理石瓷砖上单曲循环。



   真是以下犯上。



   秦驰默默地想。








   “啪嗒——”



   迷迷糊糊中,秦驰好像听到了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窗帘外的天空已经被染成紫红色,暮云缱绻。



   又睡过头了。恼想着,秦驰慢慢走出房间。



   门口不是熟悉的高大身影。相反,是少女娇小的背影。陈蕊正在脱鞋,仅装着毕业资料的书包早就被她丢在一边。她扬着嘴角,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儿。



    “啊总算解放了!放假的感觉真好——诶秦驰你也在家啊?我看门是锁的还以为没人呢。”



   小姑娘快言快语,像只小鸟一样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趴在沙发上良久没听到回答,她疑惑地抬起头。




   秦驰正对着被她丢在玄关的钥匙若有所思。见男人这般思考状,陈蕊突然想起之前路铭嘉在回校时塞了一把家里钥匙给自己,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别让秦驰拿走”。



   小姑娘忽然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当初知道二人恋情是个意外。秦驰醒来后她听话乖乖留在学校备战高考,鲜少回去。偶然一次学校放了温书假,想着回去看看击锤的她带了钥匙回了家,一开门就撞见两人在沙发上“胡闹”的场面——好在这胡闹也才刚开个头,没什么不得了的画面植入进她的脑海里,不过也足够让她在那一刻大惊失色了。



   开诚布公地坦白完,小姑娘也还算淡定,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也许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中就可以看出来路铭嘉这家伙动机不纯,所以对于两人在一起这件事也算是她意料之中。



  曾经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她当然能理解如今路铭嘉如此“极端”的保护手段,毕竟秦驰这个人太容易受伤、太容易破碎了,年轻人是真的害怕他永远离开。



   但是这小子未免也太嚣张了,就不怕以后秦驰揍他吗。



   趴在沙发上的陈蕊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转了转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秦驰扬起一个淘气的笑。



  “小路把你关久了吧,不趁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正好我想带击锤出去遛遛。”



  她就要和路铭嘉对着干,反正秦驰在呢她也不怕。



   秦驰转过头看向她,少女脸上挂着丝毫不惧责备的大胆笑容,歪着头趴在沙发边上等着秦驰回答,一股子古灵精怪的劲儿。



   男人不语,目光看向门边那双落了灰的鞋。思忖了片刻,他终于缓缓开口。



   “走吧。”







   鞋底与水泥地接触的总有些不真实感,踩惯了家里的大理石瓷砖,忽然走在这粗糙的地面秦驰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不是说没有车,只是觉得既然能出去,为何不多锻炼下自己虽然依旧虚弱但也足够坚韧的身体?



   已是傍晚,天边那颗橙红色的圆日即将消匿在幢幢靛紫色的高楼背后。倦鸟鸣叫着归巢,夏树茂盛的枝叶在风中摇曳着。来往的车辆在华灯初上的马路间川流不息,道路两排的霓虹灯闪烁,行人步履匆匆,归家的情怀萦绕心头。



   带着隐隐温热的夏风从手指间的缝隙流过,秦驰望着眼前的景象,像是触摸到活着的真实感。



   “诶秦驰,我带击锤去那边买奶茶了,你就先自己逛逛吧,注意安全啊——”



   小姑娘最后一个字眼还没在他耳畔站稳脚跟,人带着狗已经像旋风一般卷到那家热闹的小店里去了。



   要是路铭嘉知道陈蕊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把他丢在路边,肯定得气死吧。



   路铭嘉......



   秦驰望向灯火朦胧的远处。



   从这里走到那应该可以。

     






   “路队,您看下这份文件......”



   办公室内,年轻人正在处理着一份又一份的调查案卷。上级对队里不再做调整,胡老大哥还是老样子,而新调来的小警员们又有些懵懂,所以大部分任务都是他来管控。路铭嘉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回想起当年,那时候他也像只初入训练场的小猎狗,有些笨拙地跟着秦驰一起训练,然后不断成长,直到能和他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秦驰......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或许正靠在床上看书,或许是有些不高兴地站在玻璃窗前打量窗外的世界,又或许,在偷偷想我?



   想到最后一个念头,一抹笑意便挂在了路铭嘉扬起的嘴角。直到察觉到身边警员疑惑的眼光,他这才收起溢出的欢喜,重新绷回严肃紧张的面孔。



   啊,专心工作,专心工作。






  一步一个脚印迈到熟悉的门口,别样的感受从秦驰心里漫延开来。对面的串吧已经被拆毁,如今敲敲打打不知在装修什么新店;警车一辆接一辆的游回队里,不少熟悉秦驰的同事纷纷摇下车窗和他打招呼;华灯初上,柔和的灯光泻下,为他铺开一条归队的路。



   “诶你快看门口,那是秦队吧……”



   ?



   埋头整理档案的路铭嘉在警员们的感叹声中疑惑地抬起头,然后那个明明应该被他锁在家里的身影就这样撞进眼里。


   “哟这不是秦驰吗,真是好久没见了啊!今儿怎么有空回来队里了?”



  过来询问工作进度的胡一彪一转弯就看见那几乎半年没见到的秦队长立在办公室门口,连忙把吃到一半的小面包揣回兜里,朝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嗯,回来看看。”秦驰轻轻朝他点了点头,俯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你之前的伤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我?哈哈,好着呢!一点儿都没影响我胃口,这不还吃着呢嘛。”小面包又被重新掏了出来,被人放进嘴里,“倒是你这病号,伤痕累累差点没命了的,咋不好好休息跑这儿来了?”



   “是啊,您怎么没好好在家休息,来这了?”白色的文件被双手攥得发皱,路铭嘉的眉目间笼上一层阴翳。他盯着门口一脸平静的人儿,些许暗沉的目光里仿佛还藏着另一句话。



  “诶小路,你这语气不对啊,难得上司归队看望,你还嫌弃人家,啧啧。”胡一彪朝他晃了晃脑袋,可转头又悄悄对秦驰讲道:“你别看他这样,你不在时他案子办得可不错了,不愧是我看好的苗子。”



  秦驰点点头,目光锁在对面的人儿身上,轻飘飘地回了句:“我知道。”



  “嗯?你咋知道他......”“我想和他单独聊一会儿。”



  胡一彪就知道此时自己该退场了,于是识趣地闭上嘴默默离开,却依然没止住好奇心的倚在门口旁听起来。


   嗯,这叫关心下属。





  办公室内,对望着的两人相顾无言。



    他果然是关不住的啊。



    年轻人在心里苦笑,一直以来他始终小心翼翼地护着秦驰,生怕他又因为意外而伤了自己,可似乎无论他的堡垒再严密再坚固,秦驰还是破了他的保护圈。

  

   谁能束缚住月光呢。



   尽管心中有一堆牢骚,可走到男人身边,他所吐露却是一声无奈的轻笑。



   “哈哈,我猜是陈蕊把您拉出来的吧,毕竟就只有她才有钥匙。难得您回来队里,我都没来得及准备下,你看到处都......”



  “......”



    望着身边的人仍是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路铭嘉堵在心里的委屈还是涌了出来。



  “您为什么不听劝呢!我明明都跟您说了呆在家里好好休息,您怎么还是出来了!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吗,谁知道你出来又会遇到什么,万一又跟上一次一样怎么办?”



   郁闷的年轻人两手搭在对方双臂上,明明有很多气愤想要发泄,却只敢轻轻拽住他黑色的薄衫。气愤的助理看着仍然没有什么反应的年长者,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去。



   他就是在乎秦驰。



   在乎到想要把他牢牢关在家里,在乎到想要给他绑上镣铐让他永远也别离开自己,在乎到现在他忍着腿伤站在面前自己都心疼得不得了。


  近乎扭曲地爱与偏执在无声处疯狂生长,却被理智勒令着束缚在可控范围内,但恋人的屡屡破戒,总让他忍不住破防。

  


   他只是真的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痛苦了。



   “路铭嘉。”



   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口了,他凝视着眼前人,平静眸子里汪着一片清平的潭。



   “我知道。”



   “什么......?”



   听到回答的年轻人慢慢抬起头来,然后他就对上了那泛光的眼眸。



   男人心里蓦地柔软了一下。抬手抚了抚那张因忙碌而有些消瘦的脸,秦驰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我是说,我知道你在乎,路铭嘉。”



   “知道你还——”

 

   “所以我不会。”



  嗯?不会什么?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的胡一彪往嘴里又塞了一口面包,疑惑地眨眨眼。



    而听完对方说完这句话的路铭嘉,却忽然失神。



   他明白秦驰的“不会”是什么。



   他不会再一心寻死,不会再任由自己一步步坠入自毁的深渊,不会再困顿于惨痛的过去,不会再放弃珍贵的未来。



   不会再兀自去面对那些苦痛,不会再把自己囚禁在深刻的愧疚之中,不会再逃避年轻人炽热的爱意。



   不会再丢下他一人。



 

   鬓边有斜风吹过,像是在耳畔厮磨的低语,诉一份笨拙而真挚的承诺。路铭嘉倏然觉得内心有块磐石坠入心河,溅起满池波澜,又裹着莫大的安全感沉沉下降,下降,直至触底。



  “秦队......”



   被轻唤的男人微微侧头,没有回答,却朝着他浅浅扯起嘴角。



   “咳,我说两位,能不能别聊了......咱还有活儿没干完呢。”像是不开心没听出个所以然,胡一彪最终还是决定推开门,边拍打身上的面包屑边故作淡定地走向两人。他已经开始想念夏老师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水味了。



    “知道,这就去。”路铭嘉回给胡队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松开了手,刚准备去拿文件却突然又拉住了正欲离开的秦驰。



  “你等等。”



  “嗯?——”



   一片柔软忽然落在了耳尖。像是划过薄荷叶的夏风,带着一点冰凉,沾着一点热意,轻快又滚烫。



   路铭嘉吻了他。


   

  “嗯?!.......你们刚刚,怎么回事?!”俯身丢垃圾的胡一彪刚直起腰,就望见耳尖泛红的秦驰低头紧抿着唇匆匆离开,而那位白头少帅则像只萨摩犬,望着秦驰远去的背影笑意盎然,格外愉悦。




   “没什么——干活去咯!”“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到底怎么回事啊喂!......”

  



   晚风卷起一树浩荡,将夏日的气息带向远方。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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